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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学象数:孕育中国古代科技的智慧母体
从汉代起,易学中的象数之学逐渐流行,它引导人们观察自然物的性能与变化,为中国古代科技发展注入了独特的思维动力。《易经》中的 “象” 与 “数”,本是筮法概念,后来升华为观察事物的思维工具,成为科学家探索自然的 “钥匙”。明代徐光启曾说:“象数之学,大都为历法,为律吕,至于其他有形有质之物,有度有数之事,无不赖以为用,用之无不尽巧极妙者。” 纵观历史,汉代天文学家张衡、魏晋数学家刘徽、唐代天文学家一行、宋代科学家沈括、明代医学家张介宾与物理学家方以智等,皆精通易学。古代学人自幼研习儒家经典,而《周易》是其中唯一系统探讨自然规律的典籍,为科技探索提供了丰沃土壤。这种影响大致可归为三类:以象数思维启发发明创造、解释科技成果、构建科学体系的自然哲学基础。
一、观象授时:卦气说与天文历法的交融 汉代易学家孟喜、京房提出的 “卦气说”,将卦爻象与天文气象深度结合:以坎离震兑四卦对应春夏秋冬,每爻主一节气;六十卦配入十二月,每月五卦,每卦主六日七分,再对应七十二候。其中 “十二辟卦”(复、临、泰、大壮、夬、乾、姤、遯、否、观、剥、坤)更是以阴阳爻的推移,模拟一年寒暑消长——十一月为复卦(一阳生),四月为乾卦(全阳),十月为坤卦(全阴),恰合大陆气候与季节风规律,被张衡、一行等天文学家认可,成为后世历书的重要内容。 卦气说以 “阴阳消长” 解释天道,不仅强化了 “天体运行循环” 的意识,为历法修正提供依据(王夫之 “易可以衍历” 即为此意),更将 “数” 引入天文观测,让天象记录走向量化、历法表述更具逻辑。汉代易学家还提出 “日月为易”:日为阳、月为阴,月光因日照而生(京房 “皆日所照”),成为天文学家论月光的依据;《易纬》“天道左旋,地道右迁” 的猜想,更暗含朴素的 “地动说”。张衡在《灵宪》中依《易纬》宇宙生成模式,提出以元气为始基的宇宙演化学说;宋代邵雍则依阴阳法则,推测地球有生灭周期,视宇宙为无数世界生灭的大循环 —— 易学的阴阳流转思维,始终是古代天体论的核心支柱。
二、奇偶推演:从卦画到数学的突破 《易经》的筮法本就基于奇偶之数的配合,作为古代最早系统谈 “数” 的典籍,被视为中国数学的源头之一(出土的数字卦也印证了卦象与数的关联)。《易传》“参天两地” 说将 “圆(天)” 与 “奇”、“方(地)” 与 “偶” 绑定,成为古代数学思维的重要起点。 中国首部算经《周髀算经》引《系辞》文,提出 “数之法,出于方圆”,赵爽注《九章算术》时,更以 “奇偶之数”“阴阳之义” 解释勾股定理(勾三、股四、弦五),称其合 “一阴一阳之谓道”。魏晋刘徽受此启发,提出 “割圆术”:圆内接正多边形边数无限增加,周长便趋近圆周(“割之又割,以至于不可割,则与圆周合体”),正是以易学 “阴阳转化” 思维(圆为阳、方为阴,阴阳可转)突破数学难题。 宋代数学鼎盛,秦九韶在《数书九章》中依《易传》“大衍之数”,以五十蓍草中 “不用之一” 为未知数,发明 “大衍求一术”(一次同余方程式解法),领先世界数百年。邵雍的六十四卦先天图式,以奇偶两画按序叠加至第六层形成六十四卦,若将奇偶换为0和1,排列顺序竟与二进制一致,后来受莱布尼兹盛赞。清代焦循则将易学形式逻辑融入数学,提出 “论数之理,取于相通”,推动古代数学向代数化发展—中华数学以奇偶方圆为基,在 “依存与转化” 的思维中,创下诸多世界领先成果。
三、医易同源:阴阳平衡的生命智慧 易学对医学的影响尤为深刻,形成 “医易汇通” 学派。明代张介宾直言:“不知易,不足以言太医。”《黄帝内经》虽属黄老学派,却吸收《易传》阴阳思想,构建医学理论核心:
张介宾进一步将河图洛书、邵雍易学融入医学,依阴阳互补原则提出 “真阳为大宝”“阴虚则无气”,主张滋阴补肾;又以 “阴阳有常有变” 思维,强调诊疗需 “知常通变”,成就 “医中之权”。中华医学以易学阴阳法则辩证施治,终成世界医学重要流派。
四、气化流转:物理化学的物质观 汉代易学以阴阳五行之气为物质元素,构建 “原素论” 自然观,为古代物理、化学提供了物质转化的思维框架。《周易参同契》作为早期炼丹术典籍,记载了无机物化合:“太阳流珠(水银),尝欲去人。卒得金华(铅),转而相因。化为白液,凝而至坚”—描述水银与铅化合、从气体到液体再到固体的转化。明末方以智在《物理小识》中进一步提出 “轮”(转化)为物质变化规律:风、声、光、形皆是气化的不同形式(气旋转为风,振动为声,聚发为光,凝固为形),并指出气、液、固可相互转化(“气呵暖动,而遇阴则水见”)。由此推导出 “物质不灭” 理论:“时时轮转,其日总不坏者,通论也”—以易学阴阳流转思维,为物理学贡献了深刻洞见。
五、观象制器:发明创造的灵感源泉 《易传・系辞下》“观象制器” 说,主张圣人依卦象与物象发明器具(如观涣卦 “巽木在坎水” 之象,发明舟楫),成为古代模拟思维的源头。张衡观天体运行发明浑天仪,蔡伦察树皮性能革新造纸术,毕升悟印章与胶泥特性创活字印刷,火药源自对药物性能的观察,指南车始于对磁铁的探究—这些发明皆源于 “观物取象、模拟创新” 的思维,而这恰是 “观象制器” 说的实践延伸。从天文历法到数学推演,从医学诊疗到物质转化,从器物发明到思维方式,易学象数如一条隐线,贯穿中国古代科技发展。它以 “象” 启智、以 “数” 致用,将自然规律与思维法则相融,不仅成就了古代科技的辉煌,更留下了 “观物取象、辩证求理” 的智慧遗产,至今仍值得我们回望与深思。 |





